方富贵|大义与人性之光
█方富贵
▲心语
在历史的幽邃长河中,当敦煌257窟的九色鹿踏碎时空藩篱,驮着魏晋那一抹清冷月光奔入现代赛博都市,沉睡于甲骨裂纹间的“義”字突然苏醒。这个由“羊”与“我”构成的上古符号,历经青铜铭文到数字代码的嬗变,一路蜿蜒,始终在叩问:在物质洪流漫过精神堤岸之际,如何守护人性深处的光?《周易》“天行健”的箴言与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九只太阳鸟,早为华夏文明写下注脚——大义不在云端,恰在书生挑灯夜读的窗棂之间。正如《尚书》所言“正德、利用、厚生”,文明的密码从来都藏在人性与天道的共振中。
范仲淹在《岳阳楼记》挥毫写下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,或许不曾料到,八百年后会有青年在北平城头高呼“华北之大,已容不下一张书桌”;在卢沟桥血书“宁为战死鬼,不作亡国奴”。从文天祥狱中长叹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到林觉民泪洒《与妻书》,那些镌刻在竹简绢帛上的家国情怀,实则是人性在“义利之辨”中的淬火重生。诚如顾炎武高呼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,真正的义理不在庙堂之高,而在市井巷陌中每个凡人的呼吸之间。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所记“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”,实则是将人性的温度铸成了民族脊梁。
▲碎火
迈入现代社会,发展浪潮汹涌澎湃,却也暗潮涌动,陷入困局:我们既渴望“安得广厦千万间”的集体关怀,又困守于“精致的利己主义”的牢笼。当算法将人性切割成数据碎片,“躺平”成为对抗内卷的消极武器,那些在抗疫前线逆行的白色身影,那些在洪水中筑起人墙的迷彩脊梁,却悄然撕开物质主义的铁幕。就像苏轼夜游赤壁时的顿悟“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”,当个体生命与时代命运共振时,平凡的血肉之躯也能迸发出耀世之光。这印证了《孟子》“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于生者”的永恒命题。
孔子所倡“仁者爱人”与老子所讲“上善若水”的思想,恰如《黄帝内经》中阴阳二气的交融,折射出人性中善与恶的永恒博弈。商鞅变法时的“徙木立信”与王安石新政的“青苗法”看似殊途,实则都殚精竭虑在寻找制度与人性的黄金分割点。今天的城市霓虹下,“扶不扶”的道德困局仍在拷问文明成色,但杭州外卖小哥跳江救人的纵身一跃、重庆山火中摩托车队架起的生命通道,都在证明孟子的“恻隐、羞恶、辞让、是非四端之心”从未消亡。这让我想起敦煌藏经洞里的《放妻书》:“愿娘子相离之后,选聘高官之主。解怨释结,更莫相憎。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。”千年前的离婚协议尚存如此温情,今人又何须畏惧人性的微光?《易经》“穷则变,变则通”的智慧,正在这些平凡壮举中熠熠生辉。
▲心境
国家是大义的守护者,当如《周礼》所言“以九职任万民”,既要编织法度的经纬,更要涵养文明的根系。张謇在南通创办大生纱厂时,或许未料"实业救国"的火种会点燃整个江海平原;费孝通写《江村经济》时,也未曾预料“各美其美,美美与共”会成为文明对话的密钥。从良渚玉琮的"神人兽面纹“到"天宫”空间站的舷窗光影,悠悠五千年华夏文明始终在践行《尚书》“光被四表,格于上下”的庄重承诺。当戍边战士冻裂的双手与战火中的钢琴声在数字空间同屏共振时,我们终于读懂司马迁“通古今之变”的深沉意蕴——所有的宏大叙事,最终都要落回每个具体生命的尊严与幸福。
站在人工智能解构一切意义的后人类纪,重读敦煌61窟曹氏供养人褪色的画像,忽觉画中人身后的书箱笔砚仍在诉说:算法纵然能以精妙笔触复刻《兰亭序》的笔锋,却难以摹出王羲之酒醉后的真情。当ChatGPT都能写出动人诗篇,却不懂杜甫“家书抵万金”的沉痛;当方舱医院考研少年的书页沙沙作响,当山村教师用北斗卫星带学生“巡天遥看一千河”,当战火中的钢琴声穿越数字鸿沟,便会懂得《诗经》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”与《礼记》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”的深意——文明传承的真谛,不在博物馆厚重玻璃后尘封的青铜重器,而在母亲为游子整理行囊时,那盏永不熄灭的窗灯。
▲平静
九色鹿的蹄印已化作数据洪流中的比特,但敦煌壁画上的供养人仍在星空下托举莲花。从三星堆神树到天宫空间站,从甲骨占卜到量子计算,五千年文明始终在印证《道德经》“不失其所者久”的智慧:当重庆山火的摩托车灯汇成银河,当戍边战士的冻疮化作十四亿人心口的朱砂,这便是顾准“拆下肋骨当火把”的真正含义。《周易》有云“观乎人文,以化成天下”,历史的星河里,每个凡人心中的微光,都是文明不灭的恒星;每段人性的闪光,都在续写“大道之行”的新篇。恰似东坡居士所言“一点浩然气,千里快哉风”,这浩然之气,便是五千年大义与人性之光永续的熊熊薪火,照亮民族前行之路,温暖千秋万代人心。
▲守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