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的耒水拾荒人

耒水的晨雾还裹着昨夜的湿气，陈福生佝偻的身影已出现在亲水步道的栏杆旁。他左手拎着塑料桶，右手握着自制铁钩，在路灯下勾出漂浮在水面的矿泉水瓶。桶底的玻璃罐叮当作响　——　那是他凌晨三点从垃圾站分拣出的废电池，用旧毛巾裹着，怕磕碰漏液。

锈铁钩与玻璃罐

今年　68　岁的陈福生在耒阳江边拾荒十年。起初是为了贴补家用，每天天不亮就踩着二八自行车，后座绑着蛇皮袋，沿着耒水打捞可回收物。＂那时候只认塑料瓶和硬纸板，＂　他蹲在石阶上分拣，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垢，＂有次捞起个破电饭煲，拆出二两铜丝，能换俩馒头。＂

转变发生在　2022　年梅雨季。连续暴雨冲垮了上游的垃圾站，成吨塑料袋涌进耒水，陈福生的铁钩勾住一团缠绕的蓝色网绳时，发现底下缠着只死去的白鹭。＂翅膀上全是油污，爪子还抓着个破塑料袋。＂　他把白鹭埋在柳树下，回家翻出孙子的科学课本，才知道那些被他随手扔回江里的碎玻璃、废电池，会让　＂母亲河生癌＂。

蓝马甲与红账本

三个月后，耒阳市环保志愿者协会招新，陈福生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去报名。培训课上，他掏出用烟盒纸记的笔记：＂4　月　12　日，二桥下游捞起　5　个农药瓶；4　月　15　日，发现　3　只死鱼，肚子里全是塑料膜。＂　协会老会长看着那本画满波浪线和惊叹号的　＂环保账本＂，当场把他分到水质监测组。

如今陈福生的拾荒装备变了样：蛇皮袋换成印着　＂保护母亲河＂　的蓝马甲，铁钩镀了防锈层，车后座多了台　pH　测试仪。每周三清晨，他都会带着初中生志愿者做水样检测。＂小崽子们起初嫌臭，＂　他指着正在记录数据的女孩，＂但当他们看到　pH　值从　5.2　升到　6.8　时，眼睛亮得像耒水的星星。"

晨雾里的传声筒

端午前的清晨，陈福生在码头遇到钓鱼的老伙计。＂老陈，现在不捞破烂改当官了？＂　他蹲下身，从桶里拿出个变形的易拉罐：＂你看这拉环，卡到小江豚嘴里能要它命。＂　说着掏出手机，翻出志愿者协会拍的纪录片　——　去年他们在耒水救下的受伤江豚，如今在繁育基地活蹦乱跳。

现在陈福生的二八自行车成了　＂流动宣传站＂，车把挂着喇叭循环播放环保口号，后座绑着展板，贴满他拍摄的耒水生态照片。上个月，他带着孙子在江边种下十棵柳树，树坑里埋着捡来的玻璃罐，罐子里装着不同年份的耒水沉积物。＂等孙子长大，就能拿出来看看，爷爷是怎么把浑水变清的。＂

晨雾渐散，耒水泛起金红色的波光。陈福生推着自行车往上游走，蓝马甲在朝阳里像片移动的树叶。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晨读声，他停下脚步，把刚捡到的牛奶盒仔细塞进分类袋　——　这个动作，他重复了三千多个黎明，如今成了耒水岸边最准时的环保钟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