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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信

2025-08-28 20:23:22      作者:曹姣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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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开到荼蘼花事了。"暮春的雨丝斜斜地飘着,我站在长沙理工大学电影湖畔的玉簪花前,忽然懂得《红楼梦》里这句谶语的深意。生命原是一场静默的绽放,就像这些低垂的花苞,在晨露中积蓄力量,只待某个晨光熹微的时刻,悄然舒展如雪的花瓣。

萌芽

惊蛰过后,泥土里冒出点点新绿。我蹲下身细看,玉簪的嫩芽裹着紫褐色的鞘衣,像婴儿攥紧的拳头。这让我想起儿子出生时的模样,襁褓中的小手轻轻握着我的食指,仿佛握住整个世界的希望。生命最初的形态总是如此相似——带着破茧的疼痛,又充满生长的喜悦。

那年在敦煌莫高窟,我见过壁画中重生的莲花。画工用朱砂与石青层层叠染,让花瓣在幽暗洞窟里绽放了千年。或许每个生命都是如此,在时光深处默默积淀,只为在某个契机下破茧成蝶。就像王维在辋川别业种下的辛夷花,"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",无人欣赏,依然开得恣意。

绽放

小满时节,玉簪花终于盛开。雪色的花瓣像仕女的裙摆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晨雾中的露珠滚落在花蕊里,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我忽然明白,绽放本身就是一种修行。就像茶道中的"水注",水流从高处注入紫砂壶的瞬间,茶叶在翻滚中舒展,释放出生命的醇香。

去年深秋,我在婺源见过晒秋的农妇。她们将辣椒串成红瀑,把菊花铺成金毯,在青瓦白墙间晾晒岁月。那些褶皱的双手,在晨光中翻飞如蝶,将平凡的日子酿成诗行。这让我想起日本陶艺家河井宽次郎,他坚持手工制陶六十载,每一道釉色都在窑变中完成生命的涅槃。

凋零

霜降过后,玉簪花开始凋谢。花瓣边缘泛起褐色,像被岁月吻过的痕迹。我轻轻拾起一片飘落的花瓣,触摸到生命的纹路——那是时光镌刻的密码,是风雨书写的史诗。就像苏轼在赤壁江头感叹"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",却依然能"纵一苇之所如,凌万顷之茫然"。

在纸都鹿峰寺,我曾目睹枯山水的禅意。白沙被耙成涟漪,岩石象征蓬莱仙岛,而落叶则被视为自然的点睛之笔。寺僧说:"凋零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种开始。"这让我想起敦煌藏经洞的千年经卷,虫蛀的痕迹、烟熏的斑点,都成了时光的印章,让古老的智慧在残缺中愈发圆满。

轮回

冬至那天,我又来到玉簪花前。枯叶覆盖的泥土下,新的鳞茎正在悄然孕育。寒风掠过枝桠,惊起宿鸦数点。我忽然懂得,生命的轮回从不停歇,就像长江水裹挟着泥沙奔向大海,又化作云雨重返人间。这让我想起陶渊明"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"的淡然,以及他"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"的豁达。

暮色四合时,一位老人在花旁驻足。他颤巍巍地蹲下,将一片枯叶夹进随身携带的《诗经》。"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"他轻声吟诵,眼中泛起泪光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:生命如花,绽放时无需喧哗,凋零后不必悲戚。就像王维在《终南别业》中写道:"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"

离开电影湖畔时,月光正爬上飞檐。墙角的蒲公英在夜风里轻轻摇曳,白色的绒毛如星子般飘散。我忽然想起《金刚经》里的偈语:"如来说世界,非世界,是名世界。"生命何尝不是如此?它是刹那的绽放,也是永恒的轮回;是具象的存在,也是抽象的哲思。

当第一缕春风拂过耒水时,我知道玉簪花又将在某个清晨悄然绽放。而我们的人生,亦如这四季轮回,在绽放与凋零间,完成对生命最深刻的诠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