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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底竹香

2025-09-21 18:27:03      作者:曹姣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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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雾还没散透,梦的余温就缠上了指尖。仿佛那团棕褐色的绒球还在掌心轻颤,连竹节的清苦气,都跟着梦醒的晨光漫了进来。

梦里是陌生的院落,木栏围着半亩空地,鸡雏啄食,兔群跃动,唯独它最惹眼——那只五斤左右的竹鼠,胖乎乎的身子像被阳光晒暖的棉团,短肢迈得急切,鼻尖还沾着点泥土。我蹲下身时,它竟不怕生,径直蹭到脚边,圆溜溜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。随手折了根院角的嫩竹递过去,竹梢还带着露水珠,它立刻用前爪抱住,细齿咬碎竹节的轻响,像春蚕食叶般落在梦里。

奇妙是从竹梢变短开始的。它啃得专注,身子竟跟着竹节的高度慢慢升起,起初只是离地半寸,后来渐渐悬空,棕褐色的绒毛在虚空中轻轻浮动。我下意识地抬高手臂,它也跟着往上,小爪子牢牢扒着竹枝,直到竹梢快要触到我掌心。那一刻我忽然心软,张开手掌想接住它——却没料到,它顺势将嘴贴了上来,温热的小舌头扫过掌心,紧接着便是细密的吸力,像幼兽衔住母亲的乳头,又像春风缠住柳枝,怎么晃都挣不开。

那吸力不重,却带着一种执拗的笃定。我低头看它,它的眼睛半眯着,腮帮子还鼓着没咽完的竹屑,整个身子悬在半空,全凭这一点相吸的力道挂着。没有慌张,没有挣扎,反倒像找到了安稳的归处,连呼吸都变得轻缓。梦里的我忽然不敢动了,生怕稍一用力,就会打散这突如其来的联结。

醒来时指尖空空,却分明留着绒绒的暖意。窗外的老竹晃了晃,叶片上的露珠滚落,倒让我想起些细碎的往事:儿时外婆家的土灶边,总有偷食的竹鼠溜进柴堆,外婆从不驱赶,只是撒些碎玉米,说“生灵都懂暖”;去年在深山调研,见过猎户救下的幼鼠,喂了半月竹枝,放生时竟跟着走了半里路,直到猎户挥手,才恋恋不舍地钻进竹丛。

原来梦底的竹鼠,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念想。它啃食的何止是竹枝,更是藏在记忆里的温柔;它吸住的哪里是手掌,分明是生命与生命相遇时,那份不问缘由的亲近。尘世里的联结大抵如此:有时是母亲缝补时指尖的温度,有时是朋友递茶时掌心的力度,有时甚至是与一只生灵偶然的相吸——没有轰轰烈烈的铺垫,却带着天然的笃定,像竹根在土里悄悄纠缠,不知不觉就成了彼此的依靠。

阳光穿过竹影,在书桌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抬手抚过掌心,仿佛还能触到那团暖绒的重量。或许这梦想说的,从来不是奇幻的悬空,而是那份藏在寻常里的联结:无论是人与人,还是人与万物,总有一些瞬间,会像那只竹鼠般,用最轻柔的力道,牵住彼此的掌心。

就像此刻,窗外的竹枝又晃了晃,清苦的香气漫进来,与梦里的气息渐渐重叠。原来最动人的牵绊,从来都藏在这些不经意的瞬间里,轻得像梦,却又重得,能暖透整个清晨。(作者:曹姣雄)